衣袖之下,姜满余光窥得沈问望过来,视线不知落在何处,停留了会儿。片刻后,沈问又收回目光,从案上取出两张纸来。
姜满一愣,眼下便要立字据了吗?想到自己身份,她默默去窄案前取了砚台过来,置在一角,又挑选出一支小楷笔,在温水中润开了峰,这才蘸足了墨,递与沈问。
沈问瞥向她,接过来,提笔写就,文章工整,几无停顿。
好漂亮的虞体,非千日之功不可得。姜满不想她习的是这样内敛的字,一时失仪,看得久了些。
两份契约,转瞬而成。沈问持笔的右手一抬,姜满会意,躬着身子,双手接过。
沈问并不让她。姜满等了一时不见动作,便将笔放在案头笔搁之上,正要将纸取过来细看。
沈问两根指头轻轻搭在纸上,眼皮一抬:“做什么?”
姜满怔了怔:“妾身以为这份字据,自己也是要签字画押的。”
她微微颔首,却道:“过来看。”
姜满正要称是,一顿:去哪儿看?书案前自是有张胡椅,可这椅子如今沈问坐着,难不成,她便站在椅后看?
可她到底是要写字的,立于椅后,如何才能书写?
沈问忽道:“怎的,要我再三请你?”
“不敢。”姜满福了福,往沈问方向移步,左臂收紧了,生怕碰着她。
沈问就在自己身侧,虽是一个高一个低,姜满却不敢朝她那儿多瞧哪怕一眼。
字据内容确依先前约定,措辞严谨妥帖,饶是姜满也挑不出任何毛病;至于她的佣赁,则按一般女使雇契写就,除却一句“如有违契,悉听主家发落”外,旁的便再没有了。
姜满默了会儿。
做主人的强占女使绝非新鲜事,许多女使便是诞下后代,终身也未得个正当名分。沈问未将这身边人的差事写入佣赁之中,她的身子钱,拟了两百贯,以六年而计,已算十分宽厚。只是如今铜钱价值低微,米价又甚是高昂,算下来,她每个月不过是挣五斗米。
姜满不想自己竟如此的不值钱。
这二百贯已折入欠账当中抵债,字据上便只剩五万六千八百贯整。姜满仔细确认数额、单位,便在纸上签字画押。
落了款,姜满退开一步,长舒了口气,但也不敢声张。
沈问方才近在咫尺,她若写字时偏了半步,恐怕就要冲撞于她。
“姜满。”
姜满一怔,发觉沈问视线落在纸上。
“你叫姜满。”沈问道。
这回确实是在问她了。
“是。”姜满福了福。
“你家长辈,如何唤你?”沈问语气如常,问得很不经意,视线仍在字据上。
但姜满一时不答,她却也等着,显然并非随口发问。
如今她身居人下,不可妄自任性,只得道:“先考先慈,都叫妾身‘小福’。”
沈问望过来,似在看她,又有些失魂,不像在看她,喃喃自语:“小福?”
姜满虽是迟疑,仍道:“是。不过是个图吉利的乳名罢了,先慈随口起的,当不得真。”
“你这名字,单字一个满,可也是你娘所起?”
“听说正是如此。”姜满不想她竟关心这些细节,如实答了。
却见沈问闻言,若有所思,沉默良久。再看过来时,她又平静如初,带着些许轻狂之意,道:“将这佣赁的字也签了。”
一般人力、女使雇佣,为保证受雇者乃是良家出身、自愿为奴为婢,而非受人掠卖哄骗,均要牙行中介,由牙人当面作保,佣赁方可生效。姜满未曾想到她这样高贵之人,竟也会省这点银子,问:“妾身以为,这佣赁之事,需要牙媪从中作保,因此不曾画押。”
沈问眯着眼睛看她,笑道:“你是嫌此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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