口水的,往外边儿唤一声便是。”
姜满听了这话,满心忧虑缓解了些许,可仍不敢叫一颗悬着的心就此落地。正要道谢,一边思忖如何将这事圆过去,她却忽听见一声闷响。
思久哼了一声,低声道:“打我做什么?”
“还敢说那水啊茶啊的,你别害了人家,且住嘴吧!”怀楼声音压得更低,一句言语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姜满愣了愣,道:“多谢思久、怀楼姑娘的美意。”
“不过略尽本分,姜家娘子不必客气。”那二人答话,却转瞬恢复如常,已是平日里的口吻了。
这厢姜满在书房中来回踱步,手捧一本《论语集注》,不时翻看,暂且将柯叶的事压到心底。
圣贤书上讲的为真为假,是否有短缺之处,这些事,从前没有人问过她。
无人问过,她也无从回答。
姜满对于刨根究底,有种发自天然的兴趣。好在父兄均是开明之人,并不嫌弃她偶尔的多舌,若有一处疑难是连父兄都无法解释的,父亲往往就遣姜凌去问个明白。等到建康城中的大儒教会了姜凌,他便回来,再与姜满一一阐明其中道理。
若是她身上有哪一处与道学所提倡的闺秀范本不符,那便是这善谈好问的罪过吧。
君子不器。
姜满回忆着沈问先前胡搅蛮缠一般的歪理,深思之下,发觉她所说的,竟也能依附于文本字义,不被人挑出破绽——尽管沈问的解释与孔子的本意,截然相反。
所谓“闺秀”,当真只有道学先生们口中的那一种吗?
姜满被这唐突冒出来的念头给吓到了,翻开书,认真诵读考亭先生写下的注解。
朱子的释义与她老师讲的相差无几,都是说君子没有固定的专长、囿于一处,因而“用无不周”,在方方面面都能施展自己的本领。
剩下两句都是浅显直白之言,姜满反复思量之下,仍旧并无所得,只得回归于经典。
虽是集注,这书上也仅有寥寥数语,姜满本就读书不多,更谈不上什么博闻强记,仅凭三两句话,实在找不出答案来。
书中没有的答案,当真能在脑海中寻找到吗?
所谓“不在其位,不谋其政”,朱子注解乃是一段程子的话,话语很朴实,不担职便不办事,若是当职者问起,则可以细说一二。这都是为人的道理,平常行止无意间便践行了,姜满白天头一次看到,心想的却是这“程子”是谁,程颢、程颐,还是那个坐荆论道的程子呢?
姜满认为是二程之一,几乎不假思索。但细思之下,这究竟算不算断论,她却也不知。
二程乃是本朝大儒,又是考亭先生的师承;程子生在先秦时代,学说早已散佚。然而,翻遍全书,找不出一句定论,姜满便也不敢做这拍板之人。
沈问说她离了书便成了个哑巴,倒也不假。
姜满想到她,没来由存了口气,坐回案前,见了凭空失踪的一半墨水、见了笔尖发硬的兼毫,动作慢下来。
姜满知道,沈问不过拿她逗趣。将来腻了恼了,打发去别处也未可知,发卖给哪个老爷,也未可知。
姜家欠了沈问巨款,姜凌若迟迟找不着,只拿一个姜满抵债,说起来还是沈问吃了大亏。买卖人口虽是重罪,以她寻常京官都不敢直言指责的地位,以她遮天的手段,哪里又会惧于区区一条执行不严的王法?
不说别的,姜满是怎么来的这临安府、怎么进了她沈问的深宅大院,她自己再清楚不过。
她只是犹疑了那么一念之间。姜满的犹疑之中,是沈问的冷眼,沈问的打趣,沈问那分几不可查的温柔。
磨墨后,被她弃置一边的手帕还那么原样躺在书案上。姜满把它收拣到角落,眼看一支笔已干得如同封了蜡,她又润了笔,仔细洗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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