欠债还钱,天经地义。姜满只想尽快将账平了,把这放浪形骸的鲜衣之人送出家门。
门口传来叩叩两声。
“千金,小的与账房已到了。”
“进来吧。”说话的却是沈问。只见她的随从跟在姜允等人身后,沈问右手一招,立时便有人取出一大沓字据来。
沈问接过,亲手交与姜满。她既不计较,姜满也不好发作,默默接过来了。
“你细细看,如有作伪的,这便提出。”沈问落了座,左手托腮,懒懒道,“把姜家那宗亲提过来。”
“是!”
姜二爷进来,讪讪称了声“沈女史”,便立在一旁。看他如此恭温,姜满只觉得似换了个人,想到今日遭遇,连同那两个被他随手打伤的仆从,心中一阵隐痛。
莫说奴仆,今日他对自己,也是随意打骂,俨然一副姜家主人的做派。待姜凌回来……
念及兄长行踪不明,又有正堂中姜二爷那一句狠话,姜满多少有些焦急。
今天这一场闹剧虽是了了,但等沈女史走后,恐怕又要再起波澜。
她当如何是好?
“给他磨墨。”沈问抽出一沓裁好备用的硬黄纸,拍在案上,“姜二姑娘,你报。”
“是。”姜满与姜允对了对眼神,后者点点头,上前取过了纸,在一旁窄案前坐下了。
这头一张借据,金额就有一千贯,借于去年八月,约定明年正月时分如数归还,并附利息两百贯。签字、印章,均属姜饶所出,姜满反复检查数遍,慢慢道:“宝祐甲寅年八月初二,先考经曹兴作保见证,于平江府向沈问借贷铜钱一千贯整,约于宝祐丙辰年正月连本带利归还一千二百贯。字据均为先考所书,确认无误。”
账房先生略翻了两页,很快找到这笔借贷,朝姜满、姜允二人点点头。
姜允蘸了墨,仔细写了,道:“已记下。”
此后又有四笔借据,均能在外房账册上找到对应账目,有的借于平江,有的借于嘉兴、衢州等地,借款金额甚巨,没有一笔是低于八百贯的。
姜满觉得奇怪,这几笔账日期十分集中,都是借的现钱,且都是曹兴作保。曹兴乃是建康另一家酒坊的主事,姜、曹两家,早年有通家之好,近来走动也算密切,她爹的尸身就是曹家人帮忙运回来的。
沈家家大业大,字据上贷出钱款之人虽是沈问,但她本人不一定亲自经手。沈问说与姜满之父素不相识,倒也有可能。
只是,酒行之人竟结了伴,一道外出处置酤酒之事,她从未听父亲提过。
这几处地方都在两浙,去年买扑,姜家出价不高,两浙东西只得了临安一处的贩酒权。姜满对此事印象颇深,当时姜饶回了家,很是感叹了一阵。既无奔波之需,父亲随曹兴远赴至衢州做什么?
况且,为何会是现钱呢?
翻到第六张,姜满怔了怔。
这是她家田产的副本。
姜满递给姜允仔细看了,两人相顾,竟都没说出话来。姜满又往后翻了几张,最后一份副本,竟是此间屋子的房契。姜家所居并非祖屋,但到底也是一家人生活的安居之所,房契怎会抵押给他人?
姜满无言,将副本递给账房先生,压低了声音问:“这可是真的?账目上可有此笔抵押?”
账房默默点了点头。
她家房产乃是白契,未在官府备案,因此仅有一张,得房契者便占了法理。姜满知道这些贵重文书收拣在何处,可当着这一屋子人的面,她自无法去查验。
茫然间,姜满的视线与沈问相交。
她仍是懒懒的,一手托腮,半倚在椅子上,像等着一出好戏。
“沈女史,敢问一句,”姜满福了福,“这些先考抵押的地契、房契,如今可在您手中?”
『加入书签,方便阅读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