的,都是营户中的“上等人”,他们尽管也是营户,可却是“属於张韶”的营户。依照时下“送故”的俗例,主官离任,当地会送钱给主官,同时也会送些当地的营户给主官,此类愁眉不展的营户,就都是张韶离任西域时,被送给张韶,等同是变成了张韶的“私奴”的,不仅相比其它的营户,比之寻常贫困的编户齐民,他们日常的生活、待遇,都舒坦很多,不愁吃喝,当然不免就不乐莘迩的此政。
欢喜的也好,担忧、不乐的也罢,旨意已下,政措已定,他们都身不由己,只能遵从。
却是说了,若是不愿去朔方,难道不可以逃跑,以抗拒此政么?这显是不可能的。首先,他们没有路引,哪里都去不成;其次,即便通过荒山野泽,绕过了关卡,去到了别郡、别县,他们一无民籍,二无土地,也住不下来,最终只能成为流民,过上朝不保夕的日子。
营户的家属反应不一。
围观的西苑城住民们,中亦有营户家属,与他们相同,亦是反应各异。有的羡慕;有的窃窃私语,认为他们虽被免去了士籍,可此去朔方,恐会凶多吉少,不见得是件好事;有聪明的,猜测朝中底下来,可能会把别的营户也陆续放为编户齐民,就更是或喜或愁了。
张韶部的营户家属中,有一人听完了唐艾传达的令旨和政措,喜不自胜。
此人年约二十,个头不高,大约是从小营养不良的缘故,身形瘦弱,相貌也很普通,其貌不扬,只一张嘴最为显眼,很大,一笑起来,简直能占整张脸庞的小半,——现下他的嘴便是这样。这人大名叫做陈腊,因了他的这张嘴,在营户家属中有个绰号,唤作“大嘴”。
站在他身边一老一小,是两个妇人。
年老的妇人五十多岁,但因常年的操劳,头发稀疏花白,皱纹如壑,体亦瘦小,弓着腰,直如六七十岁了一般。这妇人是陈腊的母亲,姓黄。
年少的的妇人,年有十四五岁,小眉小眼,皮肤粗糙,面色灰黑,嘴与陈腊很像,也很大。这妇人是陈腊的妹妹,名叫常哥,其年纪尽管不大,却已於前年就嫁人了。
陈腊高兴地对他母亲说道:“阿母,放咱们为编户齐民这事儿,竟是真的!从此往后,咱们家是良家了!阿母,你就不用再这么辛劳,我也能好好地孝顺你了!”语转悲伤,说道,“可惜阿爷看不到今天了!我记得,打我小时,阿爷就常对我说,要能有一天,咱家能脱离士籍,他一定要祭告祖先。阿母,等会儿回到家,我就代替阿爷,将此大喜祭告先祖!”
他的父亲跟从张韶去了朔方,参与了此回的朔方一战,前不久,传来消息,说他父亲阵亡在了疆场。只差了这么几天,其父没有能够等到免去士籍、成为编户齐民的时候。
陈腊的母亲黄氏牢牢攥住他的手,流泪说道:“你阿爷当了一辈子的兵,十三岁就入了军中,先后跟了几任的校尉,又是跟西域胡打仗,又是跟柔然虏打仗,血里来、血里去的,没过过半天的安生日子!我早就知道,他肯定会死在战场上。”
黄氏摸了把眼泪,接着说道,“你阿爷战死的军报送到那天,我白天晚上的就害怕,怕召你从军,顶替你阿爷的军令送来。真是没有想道,莘公把咱们放为了编户齐民不说,刚才那位贵人还说,凡是家中一子者,到了朔方,无须入、入……,入什么他说的?”
唐艾讲说旨意、政措时,陈腊竖着耳朵,听得很细,把唐艾的话都记了下来,就回答其母,说道:“无须入郎将府为府兵。”
——此政是莘迩提出的,亦是一项体恤百姓的良政。
黄氏说道:“对,府兵!儿啊,你不用顶替你阿爷了!这真是太好了!莘公的大恩大德,咱们要报答,回家之后,你不仅要祭告祖先,还要跟着我在佛前为莘公祈福啊!”
『加入书签,方便阅读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