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处亮也是个爽快人,拱手道:“无论如何,今日这份情,愚兄记在心头了,改日必有厚报。”
房俊不以为意道:“兄长不必如此,某与处弼虽非兄弟,却也情同手足,即使两肋插刀,亦绝不皱眉头,区区小事,何足挂齿?”
事实上他今日前来寻孙思邈,并不仅仅是请其前往卢国公府为清河公主诊病,亦有别事相求……
程处弼听闻房俊之言,一脸“自当如此”的神情,略略颔首,再无表示。
程处亮无语的看着自家兄弟脸上那理所应当的意味,不由得暗暗苦笑:怪不得这两人交情这么好,一个棒槌,一个憨货,都是一路货色呀……
马车进入终南山地界。
从车帘望出去,山峦起伏,郁郁葱葱。
茂密的树林铺满山岭,枝叶繁茂生机盎然,山脚下的农田阡陌纵横、鸡犬相闻,溪流潺潺,宛若桃源。待到马车沿着山路驶入山中,头顶便被遮天的树冠所遮挡,阳光透不过来,洒下一片阴凉。
树林间鸟雀飞舞、小兽欢腾。
进了山,景致陡然不同,泉石清幽、绝诸尘嚣,偶有枝叶稀疏之处,仰首相望,山巅白云缭绕,远隔尘世。
马车晃晃悠悠,在狭窄但尚算平整的山路间辚辚而行,时不时惊起路旁山林之中的鸟雀,“扑棱棱”拍打着翅膀飞上树梢,有猴子在林木之间攀援跳跃。
转过一处低矮的山隘,眼前出现一处由两道山梁夹持的小谷,谷中一条小溪水白如练,两岸平缓,一畦一畦菜地沟陇俨然,一道简陋的石桥横跨小溪,石桥尽出,是一座朱墙黑瓦的小道观。
马车抵达道观门前,几人先后下车,房俊上前,侧耳听了听,院内并无声响,便信手推了推山门。
山门无声而开。
门内是一个不大的小院子,地上铺着青石,尚算平整,一个青铜香炉放在正殿门口的石阶之下,两侧有厢房数间。
正殿挂着一方匾额,上面“紫云观”三个字圆润秀挺,颇似名家手笔。
一个梳着总角的童子从正殿内跑出来,宽大的道袍在身上晃晃荡荡,见到站在门口的三人,揖手一礼,好问道:“三位贵人,从何而来?”
这童子年岁不大,相貌清秀,一双大眼睛亮晶晶,很是可爱。
房俊道:“吾兄弟三人,前来寻访孙道长,不知道长可在观内?”
童子指了指小谷一侧的山岭,道:“道长早起进山,采取几味草药,尚需一些时候才能回来。”
房俊道:“不知吾等可否入内等候?”
童子道:“远来是客,请随我来。”
言罢,转身引着房俊三人迈步走入院内,来到香炉左侧的一间厢房。
房内铺着光洁的地板,几人脱去鞋子,来到屋内,童子恭敬道:“还请几位稍坐,待我去烧了水来,给几位沏茶。”
略微躬身,便退了出去。
打量屋内陈设简单,几面墙壁都露着青砖,头顶的屋梁亦是用终南山的松木搭建,只是去了树皮,显得简朴古拙,别有一番返璞归真的意味。
然而房俊踏入房中的一刹那间,目光、心神便尽皆被此刻房中一人所吸引。
厢房之内,正中摆设的一张矮几旁,正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侧卧在那里,一手屈起拄着地板支撑着上身,一手拈着一个小巧的酒杯,正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房俊……
两人目光相触,一股怪异的感觉瞬间袭上房俊心头。
这老道须发皆白,没有什么“鹤发童颜”,一张脸犹如干枯的树皮一般沟壑纵横皱纹密布,枯瘦的身躯掩在一袭破破烂烂的道袍之下,骨架却是粗大得很,没有半分衰老之气。
最让人动容的,是他的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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